兴城首山,其实一直在我们的视野里。
30年前,我们几个同学就曾相约,等有时间了,一起登首山。这一等, 30年过去了。为什么呢?就像家在海边,一年洗不上一回海澡、住在北京四九城里,几年进不一回故宫一样,总觉“还有”机会,其实就是没有机会。
最近几年,柏油路修到山脚下面,登首山成了唾手可得的事,这就上去两回。一次是自己去的,在一个下午;一次是和同事去的,在一个天晴日朗的好天儿。登山像读书,最好是一个人。人一多,思路不好集中。没有思考,就不得要领,空出一身白汗,多厚的意思,都读薄了。
久在身边不为宝。这么一座漂亮的山,怪可惜了的!
说漂亮,似乎不准。我觉得,“俊朗”比“漂亮”更要贴切。
这真是一座俊朗的山。城东5里,高峰三座,三峰并连,拨起一方水土。峰肩威然耸直,气势雄浑巍峨,山膀曲线从容舒缓,泉清林茂,晴空丽日之下,碧蓝天幕作背景,英姿俊朗,首山,群山之中最标致的一个。
是的,最“标致”的。
仓颉造字的时候,那个“山”字,一定是照着首山刻出来的。首山的样貌,是对“山”字最准确的诠释。寻遍东北、华北,找得到这样的山吗!明代时,正顶中峰修了一座烽火墩台,对“山”字中间的一竖作了极其体贴的强调。几百年过去,墩台和首山已经长在一起,没有墩台的首山,是不可想象的,让人难以接受的。
高高在上的那座墩台,是人的心灵和大自然最早的一次会意。
没办法,诸般景象、各种文饰,都显现了造物主与人对首山的偏爱。
首山有着一流的身材。山海关往东三百里沿海,海拨329.7米的首山身材最高。山型端正、上下匀称,体态雍容、身姿安泰,造物主给足了空间,让它舒舒展展地安放自己。山体之间,绝少嶙峋逼仄,无一处挤兑,无一处局促。走廊地带,独一无二。
一流的身材,配以一流的披挂。早年雨水充沛,东坡曾有泉水自上而下,史载“三首泉流”。后来泉流不见了,“白云冠盖”却不离不弃。“三首云冠”至今仍是兴城一景。
和它的兄弟们相比,首山就是头生头长的长公子,名字就透着人们情感的郑重。最初,因三峰相连,叫它三首山。与首山相临,仅隔着个隘口的山,叫窟窿山,稍远点的有座砬子山,名字起得随意,缺少耐性。再远些的,居然有叫猪头山、梆子山的,随便得一塌糊涂。
更多的感情,在神话里。
传说有个名叫金梁的年轻人,失去了双腿,为救世人,毅然献身,堵住了为害世间的“海眼”。为了纪念他,成千上万的人都来担土造坟,堆成了一座首山。首山建在金梁的头上,故名“首”山。山中泉水从金梁胸前流过,被他的心烘成了温泉。
首山,感恩之山!
有文章记载,首山,也叫首阳山。当年,伯夷、叔齐不食周粟,躲进的那个首阳山,就是首山。无从考证。但是,可以说明一点,人们把不食周粟的故事讲在这里,是对伯夷、叔齐的尊崇。
首山,气节之山!
首山朝阳寺中有口井,井中垂着一根铁链子。据说链子系着一头镇海金牛。金牛,谁都想要。但是,有个条件,得是一母所生的十兄弟一起,才能拉得动它。有一天,就来了这么个十兄弟。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大家一起使劲,真就拉动了铁链。等到井口现出金光,兄弟几个见钱眼开,各生杂念,力气一散,连牛带人都坠入井中。
说的是十兄弟,反省的是自己。旧州志曾批评宁远人“弗克耦俱无猜”( 合伙做生意不能相互信任),这样的批评,也隐含在传说里。那井里没有金牛,是人们对着铁链子,有话要说。
首山,自省之山。
从前,首山脚下,有座茶棚庵。庵中的两个尼姑乐善好施,用首山的清泉、肾金菜做茶,供路人饮用,以解干渴疲劳。她们一年365天从未间断,甚至乾隆皇帝都喝过她们的茶。
从不间断,年复一年,这是心灵的坚守。辽西走廊,一千多年的古老驿路,直到今天,还能看见驿路文化的影子。为过往路人备一碗水、送一根黄瓜、摘两只梨、揣一把枣儿,这是多么纯朴自然的事!
首山,文化之山!
如此首山,不可亵玩,最宜静观。
远望首山,最是让人心胸开朗。30里外就能望见它宽阔标致的肩膀,那一点烽火台,清晰、醒目、声势夺人。
坐在由西向东的火车、汽车上,右前方迎面而来的,是运动着的首山,那份巍峨,那份优雅,那份镇定,会让你心里呯然一动,定睛之际,行云流水般自然转换的身姿,让人陶醉。
在山脚下看三峰相连,雄浑的气势,威严的英气,从容的气度,扑面而来!
站在山巅极目四望,无垠的大海、神秘的觉华岛、安静的宁远城,身前身后日新月异的新城市,目不暇接,胸臆难平。
远望首山,是人们生活的一个内容。
站在古城里面,向首山望去,目光的聚集点,一定是那座墩台。看见了它,心就会安静下来。墩台早就有了灵性,每次与它的对视,都是一次意味深长的交流。
不是吗?
最适合远望首山的地方,就是古城里面。站在古老的街道上,望着东北方向的那座山,山与城离得很远,但感觉居然是那么近,这是心灵的感受。六百余年,山与城不离不弃,互相注视,再远的山,也看到跟前了。
首山是古城身边的一尊神灵,它时时刻刻注视着这方水土、这里的人们。那份真情,不在这里生活个十年八年的,谁能解得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