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传奇 惊艳的展演
阴云浮荡的天空，暗红流溅的鲜血，声嘶力竭的叫喊，炮弹横飞下破败的断壁残垣——电影《八佰》，几近完美地诠释了中国当代军事题材影片的艺术表现和由此带给观众的强烈的视觉冲击和震撼的感官刺激。不得不说，《八佰》能成为疫情期间影院复工之后中国电影第一个“票房神话”，名不虚传。
其实，我于《八佰》是不算陌生的。拍摄完成之后，这部影片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几经撤挡与复映，我一直都是处于不远不近的旁观者。最早入眼入心的，是去年3月我的老同学薛松（笨鸟视觉特效团队董事长）更新的一条关于《八佰》的朋友圈信息，当时也便知晓了这部影片所有的战争场面，包括片头焦尸骷髅在内的全部特效皆是他带领的团队的心血杰作。此后，从老薛同学朋友圈不断重复的深情落笔之处，可明显窥视出其间的几多精彩。自此，也便心生期待了。
然而，当《八佰》将作为国庆献礼片首先定档于2019年7月5日公映之后，其托名历史真实而创编的国军抗日的虚构故事，在民间掀起了轩然大波。其中就有我的恩师张宏良（现中央民族大学教授），中国红色文化研究会胡澄以及司马南老师等提出了诸多异议。6月14日，导演管虎官微称因技术原因，《八佰》取消上海电影节的首映，接着，暑期档也销声匿迹了。期间，我也曾与老薛同学私聊过，大概可以了解到一点点当时他与投资5个多亿的影片方的心情。
而后也有彼此的争论，但影片还是终被搁置了。不过，沉寂了一年之后， 《八佰》突然宣布于今年8月21日复映了。也许，是对影片的具体内容了解得不够深入，或者更多的是想一睹老薛同学战场特效的风采，带着一丝好奇，一点探求，以及并未忘却的一年前的些许期待，我终是坐到了影院的座椅之上。
影片声称来自于真实的历史事件，那么，也就有必要回顾一下当年的历史。而这，恰恰成为了影片所述的这一段抗战传奇的尴尬之一。四行仓库保卫战已经是淞沪会战的尾声，自1931年“九一八”事变，东北军未放一枪撤到关内，把东北拱手让人之后，几年时间里，国民党军队在正面战场上一路溃退，一路败逃。淞沪战场上装备精良的国军几近3倍于日军，但终究还是全线惨败，最后，老蒋留下88师524团坚守做戏，寄希望于国际调停，以此来制裁日本。因此，困守仓库的“八佰勇士”即将殉国的濒死悲壮在令人唏嘘、惹人落泪的同时，平添了几丝尴尬与心痛。原来，这群军人的殷殷热血与鲜活生命竟是如此卑微地被国民党高层当作了一场戏演给别人看的；这样一场感天动地的战争传奇，在当时无能的政府、腐败的官员面前却竟是一副筹码、一个谈资！
而“八佰勇士”抗战传奇的另一尴尬之处，则是他们自身无法言说的结局。日军压境，国军仓惶溃逃，能拼死护国的战疫的确乏善可陈，更有诸多将领最后都与中共站到了一起，只有“八佰勇士”的奋死抗争才算为国军当局挽回了一些颜面。但这支孤军撤入租界之后全部被英军缴械，后又被进入租界的日军拘禁，押到各地去做苦工，最远到达巴布亚新几内亚，有些逃脱的士兵则参加了新四军。英雄罹难，政府却弃之不顾，如此的结果，又怎能不让国人寒心。
既然是尴尬的传奇，也就给了今人编造故事的可能。影片在真实历史的基础上增加了大量催人泪下、引人共鸣的情节，同时在视觉影响、特效烘托、人物塑造和明星出演等方面借着这场传奇进行了一场惊艳的展演。
《八佰》从几个逃兵的角度开始叙事，在拉近与观众距离的同时，以小见大，意图展现出整场战争的残酷与惨烈。正如导演的前部作品《老炮儿》展现了一个时代一样，这也正是管虎的强项。影片里的小人物由最初的懦弱、胆怯与求生怕死到最后明知绝境却慷慨赴死的转变，释放出了人性的熠熠光辉，展现了中华儿女一腔家国大义与热血情怀。毫无疑问，影片对人物的塑造及演员自身的表演都是非常成功的。血肉丰满的端午，果敢善战的羊拐、朱胜忠，凛然热血的谢晋元，瓜怂而后坚定的老铁，甚至始终懦弱扶不起来的老算盘，每一个人皆形象突出、个性鲜明。同时，影片镜头下战争场面里老薛同学特效团队倾情奉献的毫无瑕疵的精彩特效，更为影片增添了几多亮色。更有贯穿全剧、在纷飞的炮火中不停奔逸、象征着中华民族生生不息龙马精神的白马，更是给灰暗色调的影片赋予了家国与民族的希望。
而最紧扣人心、唤起最深肺腑感动的，则是影片刻意推出的挥泪煽情桥段，在关键时刻为这部传奇故事的展演绘上了极为惊艳的一笔：当陈树生身绑手榴弹，大喊自己的名字毅然决然跃向敌群，观众眼里的泪水顷刻随之滑落；当最后冲桥之时，李晨饰演的山东人目送兄弟，一句“来生再见”，又有谁不会潸然泪下！
据猫眼专业版数据显示，《八佰》累计拿下了30个单日票房冠军，创造近十年单片最高日冠记录，截止18日晚22时30分，《八佰》票房累计达27.92亿。也就是说，《八佰》完美地完成了其拍摄使命。似乎，我的老师张宏良教授在当今暗流涌动但相对和平的时代居安思危的忧心告诫，与战争时代底层国军士兵为了民族生存和家国安宁而舍身成仁的初衷也达到了某种程度的契合。
83年前尴尬的传奇，于83年后终被还原成了或真或假惊艳的展演。抛开了事件的前因后果，截取其中的历史碎片进行精致的艺术加工与表现，这既是制作者的高明之处，同时，也必会成为艺术和情节的些许缺憾。当年的一部抗战传奇，用视听的惊艳效果在当代中国赢得了超乎意料的超高票房，这是国家之幸，还是民族之伤，相信，未来终会给出合适的答案。
